第一次
玩游戏是小学五年级,还记得是在石景山游乐园,三毛钱一个金光闪闪的硬币,在当时算是一种高昂的消费,因此缠了父母很久才得以如愿,以那时的话来形容是个"打外星怪物的非常令人着迷的玩意",后来才知道是"
小蜜蜂";第一次为
女孩子而心跳是在初二,那段日子里梦得最多的就是和隔桌新转来的
女生一起携着手看星星,但梦醒得也很快,在她重回家乡的时候我还特别效仿歌德写了一首蹩脚的小诗,至今仍在那已泛黄的日记里;第一次真正懂得什么是回忆是在高一,邻家那个大姐姐也是我多年的伙伴留给这世界的最后一抹笑容是那样的灿烂而无畏,它永远地刻在了我的生命之中;而第一次玩"心跳回忆"这个游戏则是在大学的第一个春天,在那段淡淡流逝的时光中,在那间狭小而温暖的游戏屋里……
那间小屋就坐落在我家不远的街头转角,刚上高中时我曾是那里的常客,那时老板是个略显秃顶的中年人,"
魂斗罗"、"八人
街霸"、"昆虫奇兵"、"
特种部队"……似乎是当时北京所有同类店铺共有的招牌。后来自己拥有了"超任",再加之日益临近的高考的威压,就很少再有时间去了。直到上了师范学院,紧绷的神经猛然得以松懈,使得日子似乎变长了,人也一下子闲下来,在
大学生活最初的新鲜感过后,游戏就再次成为我打发空闲时间的主要手段。然而当父母已渐渐无法忍受我的这种"无聊度日"的生活现状时,我就只有借故离家,重新游荡在街头,重回那已阔别多时的小屋。
"时代的变化将最先体现在繁华都市的每个角落",这里也不例外。机器变了,"八人街霸"变成了十六人,"魂斗罗"变成了 "
三国志","昆虫奇兵"变成了"
四国战机";房子也大了一些,并向后又延伸出了一间,进去看看是几台电视和接在前面的一些淡灰色的扁扁的家伙,从杂志上曾看过它的介绍,有个念起来不太顺口的名字--"PlayStation",后来人们称它为"PS" ;老板也换了人,是个约二十七八岁的总带着一丝亲切笑容的
女人,当时还以为她是那个"秃顶"的
老婆,而后熟络了才晓得他们? 子也打不到一起,她已三十三岁,是"她"的婶婶。我要了一杯
可乐,重温了一下自己比较擅长的
射击游戏,然而产品的进步所带来的注定是一个中途落伍者的悲哀,我只好摸摸空空的口袋,把剩下的大半杯可乐一饮而尽,并低下头对与我合作的小孩表示歉意,"希望一个菜鸟的胡打乱撞没有影响你正常的游戏感觉。"临走的时候,那个后来被我称作婶婶的女人笑着对我说"是不是很久没有来玩了",我无谓地耸耸肩告诉她"下次还来给您送钱"。然而就在转身出门的时候 ,她迎面走了进来……
我自问不是那种一见就生情满大街逮谁爱谁的"圣人",所以只能对幻想着浪漫情节由此展开的朋友表示抱歉,当时我的唯一反应就是侧过身子,让她擦肩而过,并想着怎么编个理由对父母解释深夜的迟迟不归然后一觉睡到天明。当然,我一样也是个正常的
男人,是个所谓的"俗人",所以我仍不免看了她一眼,十七八岁,短短的发,眼睛大而有神,仅此而已。这是我与她的第一次相遇。
第一次与她交谈是在后来的一个星期六晚上,其实也算不上什么交谈,因为彼此都只有一句话而以。我看着屏幕自言自语 地说"这是什么游戏?"她坐在那里也似乎是在自言自语地答"心跳回忆"。我不知道当时她有没有停下手中的操作回头看我一眼,也不知道她有没有中断游戏的思路而因我的发问将注意转移。我又"哦"了一声表示明白,而后,她继续她的游戏,我在她身后又东张西望地待了一会儿,转身离去。如果强行要加上那一声的话,那么我当时算是说了两句,但是,"心跳回忆"这个名字却从那时起就深深地刻在了心里,虽然后来得知它更专业的译法应是"心跳纪念品",然而,不知是不是由于她当时的那种飘渺的似乎游荡在天际的声音根深蒂固地烙印在了我的脑海之中,直到现在我还是一往地称之为"心跳--回忆"。
第一次与她并肩而坐是另一个周六,我那时没开始为她写日记,也没有安装什么"时间记忆载体",但我并不怀疑自己对时间的把握性,因为她当时在北京读书,只有周六晚上才会来店里。那次,我们的谈话多了一些,现在所能记住的只有她是广州人,读高二,还有就是她并不是喜欢泡在游戏屋,只是在婶婶忙的时候帮一下手而已,对此印象深刻是因为当时我对她的好奇以及所运用的那种很老套的引出话题的手段,"很少见到有女孩子常来游戏厅的,你很特殊",但想必这对于一个女孩子而言并不是什么中听的好话,所以她狠狠翻了我一眼并告诉我答案使我讨了个没趣。那时,我坐在她的身边,她聚精会神地玩着"心跳回忆",我心不在焉地练着"
铁拳"。还有一点,就是我在那时也发现了她与我共同的也是唯一的习惯,就是都有一杯可乐摆放在我们各自的面前。
第一次玩"心跳"也是第一次请她客依旧是在周六,只不过天气已逐渐变暖,屋子里总显得很热,尤其是每当与她在一起。"每次为什么你总玩这个游戏呢?""因为我是女孩子啊!打打杀杀的虽然不怕失什么体统,但总是没什么兴趣。""哦,本还想让你陪我
一起玩铁拳呢……""难道你就不能陪我玩心跳吗?""……,大男人玩这种游戏……""大男人
怎么了?不玩铁拳街霸就不是大男人了么?""……?""我不信男人就不看
言情小说,不看爱情诗,不玩恋爱算命……等到你把情书都写成出招表的时候,还看你是不是想做个大男人!""……你!……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呀!"在大学里我是年级
辩论组的常任"一辩",家中"雄辩学"、"心理
压制术"之类的书摆满了柜子也都翻卷了边,但不知为什么,每次与她在口舌上的交锋我总是一败涂地,究竟是什么影响了我平时正常的思绪?我只能一味认为她说得有道理而且有理得让我无从反驳,的确,我书没少看,诗没少写,命没少算,而且也不会以一张出招表来博得女孩子的欢心,所以,陪她玩玩
恋爱游戏似乎也是没什么可质疑的了。"但是,我不会玩啊!""哈哈!会有人信么?一个玩了十年游戏的人说不会玩?太夸张了吧!""……" 天!我努力做出的憨态可鞠的样子就这样被彻底破碎反变成了她眼中狡诈的嘴脸,她的敏感性非常不同一般,血气一下子冲上了我的头。"……我"我支支吾吾地不知该如何是好。"……算了,我收你这个学生了。"她很快发觉了我的难堪,歉意地笑了笑。"是,谢谢老师。唉。"当我想起自己身为一个未来的人民教师竟然对一个
小女生俯首称师,不由发出了一声苦笑,然而,那时我眼中的她,到底只是一个平凡的"女生",还是已变成了不凡的"
女神",我说不清。于是我又买了一杯可乐,必恭必敬地放在她面前,"虽然你喝可乐不用付钱,但是我现在唯一能请得起你的,就只有它了……""谢谢",她看着我的眼睛,没有笑。
第一次打出心跳的结局时她没有在我身旁,在那令我有着一种似曾相识感的
樱花树下,我第一次看到了等待着我到来的与往日不同的她,那个有着大大的眼睛,平日爱笑爱闹的女孩在此时的神情却是如此的温和,静静地在樱花飘落之中,似乎不曾沾染一丝凡尘。我清楚地记得在那时我的心曾猛然地一跳,我久久地注视着屏幕,久久地,象是要在记忆中永远地印下什么。在那天她要准备隔周的考试而没有来,在那晚的梦中樱花树下的一幕不断地在我眼前浮现,那个游戏中的女孩我至今无法忘记,她的名字叫做--清川 望。
她第一次问我那个问题是我在玩通心跳大概十次左右的时候。从第一次打穿这个游戏后,接下来我在游戏屋的所有日子似乎就永远地凝固在了一天--两杯可乐,一杯给她,一杯给自己以及一张"心跳回忆"的光盘。我的话也从那天开始变少,虽然她在我的身边,但更多的时候我都是愣愣地望着屏幕,默默按着
手柄上的键。直到那一天她终于按耐不住,用已经出现多次了的像看笼子中的濒临
灭绝的动物那样的神情再次瞪我说: "你真的很奇怪呀!"
我沉默。
"就算把一个游戏玩上十来遍不算什么奇怪的事情,但是……"
我
微笑,依旧沉默。
"但是,每次游戏都只追一个女孩子而且乐此不彼,这就不能不叫做奇怪了吧!"
我仍是默然不语。
"喂!告诉我好不好?为什么你每次游戏都只追这一个女孩子呢?"
她一遍遍问我,然后是撅起嘴来生气,然后是整晚再不理睬我。我只是一味地沉默、微笑,再沉默……
世界上总有一些事情,你可以去想,可以去做,但是你无法说……
后来是她的第一次生病,我的第一次补考,第一次送她回家,第一次陪她看星星……以及许多次倾谈,许多次争辩,许多次沉默不语,许多的喜怒哀乐和有关她的记忆的片段,当然,她仍不时地问我同一个问题,我仍是笑笑,无言……时光夹杂着欢乐和痛苦不停地循序而过,直到那一天,它停止了。
那是大二开学前的一个如往常一样平凡的
夜晚。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促使我在送她回家的路上突然说出了那句话。在我的记述中"不知道"这个词似乎已出现了太多,但我还是只能固执地说"不知道",因为有些东西不在口上,不在笔上,而在每个人的心里。那句话是这样的……
"朋友有两张舞会的票,他有事……不能去……就给了我,我给几个朋友打过电话,但是……"这是我第一次向她发出邀 请,但后面事情的变化却让我实在是始料未及。
"但是……"我躲开她的目光,期期艾艾近乎喃喃自语地说着。
"但是他们都很忙,所以想找我一起去,是不是?"她一下子打断了我的话。
"我……"
"什么我呀,朋友呀!票是你自己买的吧?另外……也没有打什么电话吧?你撒谎的时候总爱用手摸右面的耳朵,是不是呀?"
她咯咯笑着没有让我把故事编造下去。
我的脸几乎是一下子烧了起来,
心脏砰砰作响着似乎要把全身的血液都压上头顶,我张开口想再极力地解释些什么,但是就在那时……就在那时,她同往日一样随意地轻笑了几声,然后弯
下身子向前轻盈地跳去,离开了我的身边。她的跳跃似乎牵动了什么,我的心也随之猛地抽搐了几下,一阵晕眩伴随着一种不祥地感觉冲入我的脑海。记得刚在"恋爱
心理学"这本书上看过,当对心爱的女孩表白时,如果她不是或羞红了脸或有所等待地静静倾听,那么结果往往是……那种晕眩感更加强烈了。
她跳了几跳,停了下来,"那你是准备约我喽?"她没有转身。
我无法立即回答,我不知道如果回答"是"的话将有怎样的结果,我想计算与她相遇相识的日子,但怎样也算不清,我想回忆她与我在一起的一言一行,却只是一片
混乱,这种情形使我突然感到害怕,"感情的碎片是不可能拼合成友谊的",不知怎的又想起那本"
恋爱心理学"所写的话来,我仿佛看到我们在日后尴尬地相对,然后是远离,形同陌路。我一面为最初自己愚蠢的举动后悔不已一边思绪飞转,一个师范生所长期接受的乱中生静矛盾转移的职业素质教育在此时发生了作用,我略微平静了一些,仔细分析当前形势后,终于决定用另一个莫须有的话题把这种难堪转到十万八千里以外去,总之一句话"维护自尊,打死也不承认!"然而在我就要开口之时,她说了一句话。这一句话,让以后的一切又都不同了……有时在书中看到这样的情形我会讥笑它的虚假,但是当一切发生在自己身上时,我唯一所能做的就只有发出一声叹息--命运,无常……
"我可以答应你,但你必须先要回答我一个问题……"她这样对我说。
"什么问题?"我随口的应答使我再次转入被动,但隐隐中却又感到一丝兴奋,这种兴奋的感觉是如此熟悉,却又如此不安。
她沉默了一会儿,声音轻轻地似乎飘游在天外,"为什么……你在玩心跳回忆时总是只追一个女孩子呢……"
"因为……"那种兴奋感一下子强烈起来,蠢蠢欲动地似乎要冲破什么,但随之而来的不安也越来越令我
窒息,我的心抽动了一下。问题的答案我已对自己说了无数次,但是……我咬了咬下唇,觉得自己像个羞涩的孩子,又觉得自己像个濒临判决的犯人,总见朋友和别人对自己
追女孩子的经历高谈阔论,并笑谈指责那些书本电视中情感渲染的情感的做作失真,但是不知当真的置身于此情此景之中,面对令之心跳的人,他们又是有着一种怎样的感觉呢?
"因为……她像一个人。"我终于听见了自己的声音。
"是谁呢?"她转回身,声音还是一往地飘渺无常。
"傻瓜!告诉她不就成了!"写到这里我仿佛听到你或他或她不耐烦地在向我大声叫喊,但遗憾的是当时的我并不是那个聪明而直率的你,而且如果那时我所做的真的和你一样,也许我仍会有"心跳",但是我决不会有象日后那样的深刻而痛彻的回忆……
我再次沉默,过了良久,慢慢从衣袋中摸出一个包好的小小的扁盒子。我抬起头来直视她的双眸,在
月光下她的目色流离,如水一般漾着变幻的姿彩,"她就在这里面……"我将目光重移回手中。
"……是她的照片,还是……"她的声音听着有一点发涩。
"是我的心跳。"
我缓缓曲肘,仰首示意了一下,然后将盒子轻轻抛出,在夜色中划出一道不稳定的曲线,她的动作略有些迟缓,但终于还是接住了。她将盒子托在手中,就这样静静地托着,在夜的渲染下她有如洋溢着圣洁光彩的塑像,宁静而祥和。"打开吧。"我深吸了一口气,想打破这死一般的沉寂。
她看了看我,小心地剥去外面的包装,在触及盒盖的一刹那,她似乎有一些迟疑,隐约地看到她的手微微颤动了两下。终于,"啪"的一声轻响,盒盖弹开。一道微亮的光华闪过她的脸和她的发和她的眼,她的目光一瞬间凝结在了那里,久久地。在里面她终于得到了一直所要想知道的答案。
"我的表达方法象是很老套啊,我不是普希金,更没有什么诗人的浪漫情怀,但是我……"我开着自己的玩笑不想就这样让气氛僵死。
"是很老套啊,只是……你怎么知道在今晚会用到它呢?"